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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年少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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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潔十五歲的時候,京城裏有一出爆火的戲碼。

說是一條白蛇修煉成精,但因幾百年前欠了一個人類恩情,要化作人類去報恩。那戲班子的花旦唱得很好,故事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每次去聽都只唱那麽一段,倒是勾得很多人一心惦記著,當時可謂是轟動全城,連皇宮裏都請了那戲班子去唱了幾次。

那會兒整個京城開始熱談白蛇報恩,以身相許之類的事,甚至有人還趕熱潮玩了幾出這種戲碼。

白玉潔還記得那時候她舅家的三表哥景晁從西北特意趕來京城參加她的及笄,路上順手救了個差點被逼良為娼的女子,然後就被那女子纏上了,口口聲聲說是願意為奴為婢,但那死盯著景晁的眼神簡直露骨,白玉潔一看就知道居心不良。

那時景晁才十八歲,尚未成親,景家家教嚴格,也是不許妾室通房之類的存在。景晁空長了一張斯文俊秀的臉,骨子裏卻是個西北大男人,不會打女人,也似乎不太擅長拒絕女人,楞是被那女人纏得滿頭汗,最後還是白玉潔替他把人打發了。

“不是要為奴為婢嗎?來,把賣身契簽了。”

那女子也是個心思深的,仗著景晁在場不會讓自己太為難,也一咬牙簽了,然而白玉潔卻是轉手就直接把她發賣了。那女子不可置信地求景晁為她做主,然而景晁還沒動一下就被表妹瞪得背脊生寒,頓時就老實了。

“做什麽主,這不是你自己想要的嗎?”他沒好氣地對那女子皺起眉。

他是家中老小,上面兩個兄長,家裏沒有妹妹,姑姑家的小表妹向來是他們三兄弟的心頭寶,要不是離得太遠,兩個兄長又實在太忙,來給小表妹送及笄禮這種事還輪不到自己呢,他可不想難得來一趟就惹表妹生氣。

最後那女子還是被白玉潔無情地拉去發賣了,景晁臨離京的時候被表妹罵得狗血淋頭,來時是如何趾高氣昂,走的時候就有多失落沮喪。

好在白玉潔深谙打一鞭給一顆糖的道理,臨了又稱讚景晁不為美色所動實乃君子雲雲,景晁這才又擡頭挺胸地走了。

這事說穿了對於他們表兄妹來說都算是個小事,但白玉潔一直就覺得還是景晁的皮相惹得禍,若景晁是個又窮又醜的老頭,她還真不信那女子願意以身相許。

“所以,說到底,以身相許這回事,還是要看救人的那個人自身的條件的。”

衛簡棠的嘴角抽搐了下。

他不過就是因為被她感謝救命的時候嘴欠說了一句“你準備怎麽報答我”,就聽她一臉嚴肅地引經據典了半天,最後竟是連親身經歷都說了出來,可見她對“以身相許”這種事是十分不齒的。

“讓郡主見笑了,我也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再說,我不過是陪郡主一起落下來,實在稱不上什麽救命之恩。”他頗有些無奈地開口,因為雪地裏實在太冷,他的臉色越發顯得有些蒼白,靠在雪堆上勉強一笑的模樣看起來好似命不久矣,看得白玉潔瞬間揪心起來。

“不不,這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一想起那些糟心事就說個沒完沒了。”她自知自己又是瞎遷怒了,看到他很虛弱的樣子,她急忙把自己身上的鬥篷解開,正面對著他蓋下去。

“你身子弱,好好在這歇息,我去找找有沒有雪薄的地方可以上去。”

她說完就欲起身,衛簡棠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剛才一直在走動,手腕還是有些溫熱的,因此這會兒立刻察覺到他的手冰涼,她不由又彎下腰來。

“你怎麽了?”白玉潔一邊說一邊下意識地伸出另一只手探向他的額頭,也是一片冰涼,低下頭看去,他的眼睛已經緊緊閉上,甚至嘴唇都有些發抖,她這下真的慌了神了。

“你醒醒!不能睡!”

她急忙抽出被他握住的手,雙手並用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晃了晃他,晃得她蓋在他身上的披風都掉了,他才勉強睜開眼。

“郡主……”呢喃著說出這兩個字,他眼睛一閉,竟是又繼續昏迷了過去。

“衛簡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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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簡棠想起一件遙遠的事。

六歲那年,一次父親帶他去宮中玩,父親和皇帝談正事,他一個人無聊,舅舅就讓太監帶他出去玩。

太監問他想去哪玩,他那會還小,對宮中格局都不了解,只隱約坤寧宮種了一棵梨樹,那會兒正是梨子成熟的時候,摘下的梨子他的母親也分了幾個。他記得那香脆的口感,因此就隨口說了梨子,那太監居然也聽懂了,於是帶著他去了坤寧宮的園子,也是在那個時候,他第一次見到白玉潔。

當然,那個時候的白玉潔還沒有長成明艷動人的少女,只是個軟軟糯糯如同雪團子一樣,站在梨樹下兩眼晶亮的小女娃。

“你是誰呀?你也是來吃梨子的嗎?”小女娃天真地眨了眨眼,看他悶不吭聲地點頭,她眼睛一亮,毫不猶豫地將手上的梨子遞給他,“這個給你呀,我再等下一個好了。”

樹上有個太監正在一個個摘梨子,白玉潔手裏是剛才宮人拿給她把玩的,個頭很大的梨子,她得用兩只手才捧得住。那梨子皮薄肉脆,看著就十分可口,他確實有些心動,不過到底也是有些小小的君子風範。

“這個我自己吃不完,要不我們一人一半?”

“不要不要。”女娃立刻猛搖頭,軟軟的聲音帶著這個年紀獨有的天真與嬌憨,“姑姑說,梨子切開就是分離了,不好的。”

他見她年紀雖小,說話條理卻很清晰,十足幼年早慧的模樣,不由輕笑出聲,正欲伸手去接過她舉得有些吃力的梨子,小女娃卻忽然驚呼出聲。

“姐姐,你長得好好看啊!”

“……”

姐姐……

姐姐……

“衛簡棠!”

“姓衛的!”

“衛世子!”

是誰這麽吵?

衛簡棠皺起眉,從黑暗中艱難地睜開眼,入目所及的正是少女驚慌失措的臉,他不自覺怔住。

十幾年過去了,她的臉頰早已不是當初圓鼓鼓又軟糯的模樣,卻變成了明艷動人的美人,那雙眼也再尋不到那時的純真與美好,卻又自有一番屬於白玉潔的是非善惡。

其實他早便記起她,但她大概永遠都記不起他了吧……當初那個說著不想和他分離的小女娃,他們約好了明日再一起吃梨的,然而那之後他就遭遇了中毒,昏迷了許久,被慌亂的父母帶出京城四處尋醫,從此也再沒見梨樹下的女孩。

等他終於回到京城的時候,她已經從雪團子一樣的女娃長成了渾身是刺的少女,而年少錯過的諾言,終究就這樣被她遺忘了。

“你醒了?”

看他睜開眼,白玉潔驚喜地叫出聲,少女的馨香在雪地裏自帶一股清涼,宛如自主一般竄入他的鼻間,衛簡棠這才註意到她的臉離他很近,甚至……她正將他整個人抱在懷裏。

衛簡棠受到不少驚嚇,但驚嚇過後卻很快回過神來,他向來是很懂時勢,並能順勢而為的人,眼下就很是愜意地感受著少女的柔軟和體香,內心正在感嘆“原來這就是所謂的軟玉溫香在懷”,那“軟玉”卻並不配合。

“你醒了就好,剛才出雲一直在拉著我往南邊去,我估計那裏有路可走。”白玉潔一本正經地推開他剛泛起溫熱的身子,臉上的表情也極盡嚴肅之能,不過不知是不是雪地太冷的緣故,她的耳朵有些不尋常的嫣紅。

衛簡棠眨了眨眼,被冰凍的腦子緩慢地回想著她說的話。

出雲是白玉潔的愛馬,跟著一起掉到山溝裏的時候剛好陷進了一堆積雪裏,而白玉潔又穩穩地落在出雲身上,一人一馬這才有驚無險地撿回了小命,反倒是後來掉進來的衛簡棠因為之後的坍塌被雪埋得徹底,還是白玉潔費勁把他從雪裏扒出來的。

所以說,誰救誰還不一定……不過對衛簡棠來說也並無差別,畢竟夫妻是一體嘛,他只要確定他的未婚妻沒事就好。

二人一馬終於站起來打算出發的時候,地面忽然傳來大片馬蹄聲,白玉潔急忙拉著衛簡棠躲在一邊積雪較少的地方,很快便聽到上頭的聲音。

“郡主,世子,你們在下面嗎?”

是孟端遲的聲音。

這廝因為之前被白玉潔嫌棄說他會拉後腿刺激到了,今日勇猛非常,不負所望地拿下了頭名,原本正得意自己贏了白玉潔,卻在後來才知道白玉潔狩獵半路就失蹤了,而追著她進去的衛簡棠也不見了,回來的只有衛簡棠的馬。

這下皇帝也顧不得獎勵什麽頭名了,急忙發動所有人去找,孟端遲跟著衛簡棠的馬一路追到這裏,馬就在衛簡棠落下去的地方停住不動了,孟端遲這才猜測他們兩個人被埋下去了。

“在這裏!”

白玉潔急忙大聲喊了起來,出雲也很配合地叫了起來,上面的人這才開始鑿雪,落雪嘩嘩地飄了下來,全都堆積在先前埋住衛簡棠的地方,兩個人同時沈默地看著,好大一會兒,白玉潔似乎想到了什麽,悠悠地轉過頭,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你……認識其他叫玉兒的姑娘嗎?”

衛簡棠眼皮一顫,隨即微笑道:“沒有親密到足以稱呼乳名的。”

白玉潔點頭表示理解,畢竟玉兒是個挺常見的乳名。

“所以,你在夢裏叫的那個人是我?”她眨眨眼,十分好奇地模樣,眼底的笑意卻又帶著幾分促狹意味,像是在說發現了他的小秘密,衛簡棠一時有些心虛,隨即很快又理直氣壯起來。

“我們即將成為夫妻,如今也算是共同患過難的關系了,想要稱呼你的乳名也不為過吧?”說到這裏,似乎是怕她再反駁似的,他又假裝著急地補充道,“你剛才還抱著我呢……”

“那是因為你看起來很冷啊。”白玉潔也忍不住有些臉紅,不過她可是比他更理直氣壯的,“我那是為了救你的權宜之計!”

“好好好,我知道玉兒是最善良的。”衛簡棠見好就收地又哄起人來。

“我可不是善良,我就是不想背上克夫的名……你叫誰玉兒呢!”

“沒關系的玉兒,你也可以叫我子易。”子易是他的字,不過據說和他本人的相貌不相配,所以事實上根本沒人叫,他的長輩們寧可叫他“棠兒”。

“不要!誰要叫你的字!”

“玉兒……”

“走開,你擋住出雲的路了!”

……

好不容易鑿穿雪救人出來的孟端遲瞪了瞪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先前還相敬如冰的兩個未婚夫妻如今這樣明目張膽地打情罵俏起來,再度對衛簡棠深深地折服了。

所以人家能當成總統領啊!

作者有話要說:

孟端遲:當初我秀過的恩愛都是如今自己吃到的狗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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